Nick Szabo:货币的起源(END):原始货币的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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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16 12:06: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收藏品的属性自人类演化成小型的、基本自给自足而又相互仇杀的部落以来,对收藏品的利用减少了记录恩德的需要,并让我们在上文探讨过的那些财富转移制度成为可能;在我们作为一种物种的大部分时间里,这些制度解决的问题要比物物交换的吞吐量问题重要得多。实际上,收藏品为互惠利他主义的运行提供了基底性的提升,从而将人类合作的方式扩展到其它物种力所不能及之处。对它们来说,互惠利他行为严格受制于它们不可靠的记忆。一些其它物种也有大型大脑,也会自己筑巢,也会制造和使用工具。但没有其它物种制造出了这样一种工具,能为互惠利他主义提供如此重要的支持。考古学证据表明,这一新的历史进程在距今 4 万年前就已发展成熟。
门格尔称此第一类货币为 “中介型财货”——也就是本文所说的 “收藏品”。一些对其它场景(如切割)有用的手工艺品,也可能被用作收藏品。然而,一旦跟财富转移相关的工具变得有价值,它们就只会因其收藏品属性而被制造。那么这些属性是什么样的?
要让一种特定的物品被选中成为价值不菲的收藏品,它必须具备下列属性(至少相对于那些不那么有价值的产品而言):
更安全,不容易遭受意外损失和偷盗。从历史中的大部分时期来看,这一属性就意味着可以随身携带并且易于隐藏;
其价值属性更难被伪造。这一属性有一个重要子集,就是那些极度奢侈、几乎无可伪造的产品,这些物品会因为我们上文解释的理由而被认为极有价值;
更容易通过简单观察或测量而估计出其实际价值。即简单观察就可以获得更可靠的结论,而且更不用花力气。
世界上各个地方的人类都有强烈的动机去收集能更好地满足这些属性的物品。其中一些动机可能来自于随基因而演化的本能。这些物品会被收集起来纯粹是因为收集过程所带来的纯粹愉悦(而不是出于任何明确或实用的理由),而且这样的愉悦几乎普遍存在于人类文化中。其中一种直接动机就是装饰。根据亚利桑那大学的 Mary C. Stiner 教授的研究,“装饰品在所有现代人类祖先那里都是普遍现象”[W02]。对演化心理学家来说,这种除了愉悦之外没有实用理由的行为(打扮、装饰),可以从自然选择的角度找到一个很好的终极解释:装饰行为是演化的候选材料,它变成了随基因演化的愉悦,激发了收藏行为。如果本文的推理是对的,这就是为何人类会具有收集稀有物品、艺术品尤其是珠宝的本能。
第 2 点还需要进一步解释。首先,仅仅因为一种物品是奢侈的就去制造它,似乎是非常浪费的。然而,这些无可伪造的奢侈物件可以通过媒介有价值的财富转移而不断地增加价值。每当它使交易从不可能成为可能、或从极为昂贵变为可以承担时,一部分成本就得到了回收。其制造成本一开始是完全的浪费,但会随着交易而不断摊销。贵金属的货币价值就是基于这个原理。对收藏品来说也同样适用,越稀有、越不容易制造,它就越有价值。对那些可以证明其中包含了技艺高超且独特的人类劳动的产品(比如艺术品)来说,原理也是一样的。
我们从未发现或制造出一种产品,可以在三个方面都表现完美。艺术品和(现代文化中的)收藏品只能满足(2),不能满足(1)和(3)。常见的串珠只能满足(1),不能满足(2)和(3)。珠宝最初是由最漂亮、最少见的贝壳制造的,但在大部分文化中最终都转向了用贵金属来制造,它在满足三种属性的时候更为均衡。贵金属珠宝通常都比较薄(比如项链和戒指),这并不是巧合,因为这样的产品可以在任意地点接受便宜的检验。金属货币就更进一步了——小而标准的重量和用作检验的标志,大幅减少了使用贵金属的小额交易中的费用。货币本身只是收藏品发展中的又一步。
旧石器时代的人类所造的可移动艺术品(比如小型雕像)也符合这些属性。实际上,旧石器时代的人类制造的东西要不就是很实用,要不就是契合上述三种属性。
与智人相关的文物中还有一些令人费解的物品:无用的或未被使用的燧石(比如上文提到的 Clovis 人的没法用的燧石)。Culiffe[C94]讨论了欧洲中石器时代的几百件燧石,这些燧石刀片都制作精良,但仔细分析后发现它们从来没切过东西。
燧石也非常像第一类收藏品,即前述的专用型收藏品,就像珠宝一样。实际上,最早的燧石可能是因其切割用途而被制造出来的;用作财富转移媒介、促成那些上文所提到的制度,这些附加价值都是意料之外的后果。而这些制度,反过来推动了专用型收藏品的制造,先是没有实际用途的燧石,然后是智人发展出来的各式各样的珠宝。

-来自苏美尔(Sumer)地区,公元前 3000 年的贝壳货币-
在新石器时代,中东和欧洲的许多地区,一些种类的珠宝变得更加标准化了——以至于标准大小和可测验性(assayability)比好看更重要。商业领域所用的珠宝数量有时大大超过传统贮存起来的珠宝。这就是从珠宝到金属货币的中间阶段,一些收藏品越来越常采用可互换的形式。在公元前 7000 年,吕底亚国王开始发行金属硬币。有了标准重量的贵金属,市场主体如工人、征税人就可以(通过银币上的标志) “检验” 其无可伪造的昂贵属性,即通过信任铸造者的声誉来解决问题,而不再是在金属线圈上随便选个位置剪开看看成色。
收藏品与贵金属货币、大多数实物支撑型货币的储备商品具有同样的属性,这绝非巧合。只不过,比起在人类史前时代大部分时候所用的收藏品,货币以更纯粹的形式实现了这些属性。

-公元前 2500 年苏美尔人使用的银环和线圈货币。注意其截面大小也是标准的。而且大部分此类物件的重量都是标准的,从 1/12 shekel 到 60 shekel。要测验一个银环或者线圈的价值,可借助称重以及随机选定位置切开的办法。(芝加哥大学,Courtesy Oriental Institute)-
20 世纪的一个新鲜事就是由政府发行的 fiat currencies(“Fiat” 意味着该货币没有任何实物储备作为支撑,与以往时代基于黄金和白银的货币正好相反)。虽然法定货币作为交换媒介表现非常好,但其价值储藏功能已被证明是非常差的。通货膨胀摧毁了很多人的 “存钱罐”。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稀有物品和独特艺术品的市场在过去一个世纪中生机勃勃(因为它们具有上文所述的收藏品属性)。我们时代科技含量最高的市场之一,Ebay(易趣网),也充斥着此类具有原始经济属性的物件。收藏品市场也变得比以往更大,虽然我们投资收藏品的比重已变得比它们承担重要演化功能的时候要小了。
收藏品既能满足我们的原始冲动,又保持了它们作为安全价值储藏的古老角色。
结论许多类型的财富转移,无论单向的还是双向的、自愿的还是被迫的,都面领着交易费用问题。在自愿交易中,双方皆有所得;完全不附带义务的礼物则常常是亲属利他主义的产物。这些交易都为一方或双方带来了价值,且毫不逊色于生产制造活动。朝贡给胜者带来了好处;对所造成损害的裁判则放置了进一步的暴力,也有利于受害者。遗产让人类变成了第一种可以向下一代亲属传递财富的物种。这些传家宝反过来又可以用作抵押品或支付手段,换来商品、抵御饥荒的食物或者姻亲。达成这些财富转移行为的费用——即交易费用——是否真的足够低、低到人们能成功传递价值,是另外一个问题。收藏品在这些交易诞生的过程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收藏品放大了我们的头脑和语言作为囚徒困境解决方案的能力,使我们不至于像所有其它动物一样,无法通过事后报恩与非亲属合作。声誉机制可能遭遇两个主要的问题——可能记错了谁干了什么,可能错误估计了行为所创造的价值大小或侵害程度。在宗族(即小型且比邻而居的亲属团体,或者说扩大化的家庭,是部落的子集)内部,我们的大脑可以最小化这些错误,所以公开的声誉和强制性的制裁可以提供强大的动力,变成事后报答模式的主要推动力,使人们不必因交易对手的合作能力和背叛能力而疑神疑鬼、止步不前。尼安德特人和智人的大脑大小相当,(在这一点上可能是类似的,)很有可能每个当地的氏族成员都关注着其他所有人的人情网络。在小规模的亲属团体中,将收藏品用于贸易的情形可能是很少的。在一个部落的不同宗族间,收藏品交易和人情往来都有可能。但是在部落之间,收藏品就完全取代了声誉,成为了互惠主义的动力,虽然暴力仍然在强制施行权利方面扮演着重要作用,并且成为了大部分交易的主要障碍。

-当物品中凝结着无可伪造的昂贵消耗——用于贸易的玻璃串珠,16 或 17 世纪威尼斯制造,出土于非洲 Mali。这样的珠子在欧洲殖民者遇到新石器文化或者说 狩猎-采集 文化的地方都非常流行。-
要被用作一种通用的财富储藏形式和财富转移工具,收藏品必须嵌入至少一种能够形成收藏品循环的制度中,使得 发现 以及/或者 制造 收藏品的非哟个可以在多次交易中得到摊销。进一步地说,收藏品绝不仅仅是一种漂亮的装饰品。它必须具备几种主要的功能属性,比如可携带、易隐藏,以及,凝结了无可伪造的奢侈耗费。而且,这种奢侈属性是接受者能够验证的(验证技巧必须足够简单)——他们会使用今日许多收藏家仍在使用的相同技巧。
本文所展现的理论,可以由找寻经常在文化间交换的 “贵重物品” 所 具有/缺乏 的特征、计量贵重物品流通中所产生的经济收益、观察不同文化(包括现代文化)对具备这些特征的物品的偏好而得到检验。
有了这种前所未有的合作技术,人类已经成为了地球上最可怕的掠食者。他们适应了不断变化的气候,而许多被他们捕猎的大型动物则被美洲、欧洲和亚洲的气候变化和人类的捕猎活动赶入灭绝的境地。今天,大多数大型动物都害怕投射物——这种时应只可能来源于一种狩猎者(人类)[R97]。更倚重采集而非狩猎的文化也从中大大受益。随之而来的是人口爆炸——智人可以在更多地方繁殖,而且人口密度可达尼安德特人的十倍[C94],虽然智人的骨骼更软,而且脑容量也没有增加。这种提升的绝大部分都来源于由高效财富转移工具和语言而来的社会制度——贸易、婚姻、遗产、朝贡、抵押,以及评估侵害和抑制复仇的能力。
原始货币不是我们常见的现代货币。它具有一些现代货币的功能,但其形式是传家宝、珠宝以及其它类型的收藏品。原始货币的使用极为久远,以至于探索、收集、制作、展示、鉴定、妥善保管、相互交易收藏品的愿望变成了人类的通性——甚至是某种程度的本能。人类的这种收集欲望可以称为 “收集本能”。搜寻稀有的材料(比如贝壳和牙齿)、制作收藏品,占去了古代人类相当可观的时间,就像许多现代人把这些活动当成习惯、投入大量精力一样。这样寻寻觅觅、敲敲打打的活动,对我们的祖先来说结果就是为迥异于实用性的价值赋予了第一种可靠的表现形式,以及,我们今日货币的前身
(全文完)
译后记五年前,我在大学课堂上学习人类学。正是在人类学课堂上,我了解到了马林诺夫斯基在西太平洋上的人类学探索,彼时他研究美拉尼西亚群岛上的 Kula(其实就是贝壳串珠),颇有一点批判其本国社会资本主义文化的意思——你看看这些小岛上的居民,从不以金钱为上帝,不会只为了钱而交换,kula 对他们来说不仅是交换工具,也是身份的象征。
三年前,我的经济学老师为我讲解《国富论》,提到一句在一百多年前给严复同样震撼的句子,大意为 “人类文明多发端于大江大河下游”。老师的意思是,亚当·斯密用交易费用解释了人类文明的起源——惟在河网密布之处,运输费用才够低,交相贸易的结果便是人类文明的繁荣。
懂得了李嘉图的贸易定理(也称 “比较优势定理”),说市场交易和分工会给人类带来经济繁荣就是老生常谈了。但我怎么也没法把这个经济学的故事和当年那个人类学的故事匹配起来。
正因此,翻译 Nick Szabo 这篇《Shelling Out》的经历,给了我一个意外收获,将两个故事匹配了起来—— Kula 就是一种原始货币,不借助货币的帮助,就无法开展贸易和分工,人类就无法壮大,甚至于无法生存。所谓西太平洋小岛上没有铜臭味,是马林诺夫斯基的一厢情愿了。
同样地,我也因为近来自己的个人经历,对文中提到的社会制度有了更多的感同身受,也更加意识到了人类习惯的绵亘久远——诸种我们今日习以为常的习俗,其内核可能都与人类的历史同样久远。
Nick Szabo 总结的收藏品三属性,实在是精准又含义深远。无可伪造的奢侈耗费,就是为了获得穿越时空仍能取得价值认可的属性。没有这种属性,store of value 就无从谈起。


原文链接:https://nakamotoinstitute.org/shelling-out/
作者:Nick Szabo
翻译:以太坊爱好者 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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